1965年11月11日,一架伊尔-28喷气式轰炸机突然闯入临近台湾的空域,台湾方面发现以后如临大敌,准备升空歼击机进行拦截。
这架战斗机飞近台湾桃园机场上空,两翼开始强烈摆动,两岸对峙时期的空军飞行员,对这个动作都非常熟悉,这是表示投降的信号。
随后,伊尔-28喷气式轰炸机放下起落架,准备在台湾桃园机场着陆,着陆过程中,这架轰炸机意外偏离跑道,机头升高,尾部与地面发生剧烈摩擦,引得机场围观的飞行员们一阵惊呼,因为他们都知道,除非飞行员故意为之,否则眼前景象很难出现。
轰炸机被摩擦后会受损,飞行员既然是叛逃而来,为何又故意磨损飞机尾部?令人费解!
轰炸机摇曳的机体不再扭动,机舱盖打开后,机长从飞机上举着双手走下来,台湾地面的国军迅速持枪围了上去,将他控制住。机长名叫李显斌,是这次驾机叛逃的始作俑者,伊尔-28喷气式轰炸机的机组一共有3人,另外两人被挟持叛逃的人分别为空军中尉廉宝生与李才旺。
李才旺是机组的领航员,所处位置位于驾驶舱的隔壁,廉宝生则任机组的通信射击员,所处位置位于飞机的尾部。
此刻飞机受损,桃园机场地面人员迅速进入飞机,将受伤的李才旺拖出飞机,当他们准备将廉宝生拖出飞机时发现,飞机尾部与地面摩擦受损的过程中,廉宝生的下身受到巨大伤害,鲜血直流。
廉宝生此刻正忍着剧痛望向周边,当他看到四周都是荷枪实弹的国军时,心中明白了一切,原来机长李显斌驾机叛逃了!
廉宝生所处位置特殊,因李显斌动手脚,无法获悉飞机航向,一直被李显斌蒙在鼓里,此刻飞机迫降落地,他本已受伤严重,知道自己被挟持叛逃后,一股悲壮之情喷涌而出,他此刻受伤严重,无法严惩李显斌,却能够牺牲自己,下定决心的那一刻,他拿起身上佩戴的手枪,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,扣下扳机!
桃园机场人员赶紧对其进行救治,廉宝生被带到医院以后,因伤重救治无效,永远地离开了我们!
彼时,两岸对峙,台湾拿出重奖吸引大陆飞行员叛逃,通过广播宣扬,叛逃时只要摆动飞机机翼,将会得到接应,落地后将奖励大量黄金,并以“义士”相称。
大陆飞行员大多数意志坚定,不为所动,但有极少数败类,因为贪图敌人黄金重赏的诱惑,不顾国家的信任,选择驾机叛逃。
李显斌就是贪图黄金的叛逃者,李才旺与廉宝生则是被胁迫“叛逃”,事后,李显斌获得2500两黄金的奖励,折合新台币280万,当时在台北买一处房产的价格也不过3、4万元而已。李才旺则获得1000两黄金的奖励。
廉宝生当时只有27岁,已经是空军中尉,迫降以后,只要他愿意,随时可以成为一名台湾富豪,但他却并没有被黄金诱惑,坚守着军人的底线,宁可牺牲,绝不做叛徒!廉宝生的性格,作为曾经亲密战友的李显斌最是了解,他此次叛逃最忌惮的人也是他。
廉保忠(廉宝生大哥)的儿子廉田(化名),对李显斌的行为十分怀疑,在后来接受采访时曾表示:“李显斌跑到台湾以后不成功,或降落的时候有问题,对他实行一些干扰,就是故意迫害他。”
对于这样的质疑,李显斌则显得不以为然,一口咬定是因为当时太紧张,导致的操作失误,但是这种说法显然并不可信。
台湾当局则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,为达到自己宣传的目的,直接掩盖了廉宝生拒绝成为叛徒壮烈牺牲的事实,将他们三人同时列为所谓的“义士”。
为了更好地宣传,他们不惜为廉宝生操办了一场“盛大”的追悼会,为了提升影响力,蒋家长子亲自赠送近八尺长的巨幅挽幛,上书四个大字:“尚义成仁”。
台湾方面为了将廉宝生“包装”成“义士”可谓煞费苦心,不仅有巨幅挽幛,还有盛大的追悼仪式,“空军总司令”徐焕升亲率600多名官兵进行祭奠,他们以此行为,彻底抹去廉宝生牺牲时的壮烈。
廉宝生叛逃的消息,仅在一小时之内便传回大陆,而大陆方面当时还在苦苦地持续呼叫,以为他们只是暂时迷航。
李显斌拿着奖励享受富豪的生活,对于战友的牺牲,没有一点愧疚之意。
当准确的叛逃信息从海外传来,大陆空军从焦急变成震惊,他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时任空军司令部副部长的孙培新,事后曾表示:“谁叛逃,廉宝生不可能叛逃。”可见,廉宝生在空军中的口碑,根本不可能和叛逃联系在一起。
然而,此刻死无对证,李显斌与李才旺又不会站出来为他证明,台湾当局有意隐瞒此事,距离甚远的大陆,一时也无法洞悉事情真相。
就这样,当确凿消息传来以后,空军中尉廉宝生,一位壮烈牺牲的烈士,无奈被定性为叛徒。
廉宝生叛逃的消息,从海外传到大陆空军,又从空军传到他的家乡。
他牺牲的时候,才结婚仅18天,儿子娶妻的喜悦在廉宝生母亲的心中还未散尽,就迎来廉宝生叛逃并离世的噩耗。
廉母突逢喜悲剧变,哪里受得住如此刺激,本就老迈的身体,一时间难以适应,卧床不起。
普天之下,哪个儿郎不是母亲的心头肉,昨日还是风华正茂、前途似锦的绝好青年,隔日便成了叛逃身亡的叛徒,她悲痛、她不信,自己的儿子他最了解,她反复呼唤,“我儿不是叛徒!我儿不是叛徒!”
“今夜扁舟来诀汝,死生从此各西东”,王安石当年的悲痛,恐怕也不及廉母此刻悲痛的万分之一吧!
廉宝生,1938年4月出生于天津宁河,年轻的廉宝生聪敏好学,性格坚韧,家风极严,受母亲李连茹影响,忠诚、爱国成为深植内心的思想,这也是廉家人都不愿相信廉宝生叛逃的重要原因。
廉宝生入伍是1956年1月入伍,当时并加入的并不是空军,而是进入坦克部队,成为一名坦克独立二团战士,因表现突出,很快成为坦克一师二团驾驶员,家里人因此十分欣慰。
廉宝生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努力的人,上进心很强,不甘于人后,无论是平时训练,还是执行任务,他总是冲在前面。
后来遇到一次选拔空军学员的机会,他被选为空军第一航空预备学校的学员,后来又正式成为空军第16航空学校学员,进入空军部队以后,成为空8师22团通信射击员,因为表现优异,又荣立过一次三等功,在1964年被授予中尉军衔。
在廉宝生的家乡,十里八村都知道,李连茹为廉家教出来的儿子都是好样的,是光荣之家,更是军人之家。
老二廉宝生在空军作战部队任职通信射击员,老三在海军军舰上任职,是一名少尉军衔的副连长,老四则是一名刚刚入伍陆军不久的新兵。
廉家一门中,同时兼具“海陆空”三军战士,成为一时佳话,用老大廉宝忠自己的话说,“那时红得发紫。”
1965年,人人以子女入伍为荣,廉家一门包揽“海陆空”,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。廉母在村里走动,四邻街坊都要高看一眼,称她是模范母亲。
然而,当廉宝生叛逃的消息传来,犹如晴天霹雳,廉家在震惊与不信之余,也迎来了四周异样的目光,曾经的“光荣之家”,瞬间变成“叛徒家属”,廉母再走在村里,早没往昔的荣光,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,难过呀!
因为廉宝生的事情,在海军供职的老三,前途戛然而止,不仅升迁无望,不久后被强制退伍,本来退伍后可以转业到地方工作,因为是“叛徒家属”的缘故,也失去了这项待遇,只能回到家种地了。至于刚刚入伍的老四,则直接被革除军籍,也回到家中务农了。
昨日还“红得发紫”的光荣之家,“海陆空”的身份突然全部丧失,廉家人在村里抬不起头来,经常闭门不出。
刚刚进门18天的新媳妇儿,因为受不了其他人对她的指指点点,在深思熟虑之后,选择离婚,改嫁他乡。
老大廉宝忠时任地方的公社书记,因为此事被调回生产指挥部,不论好坏,好歹是保住了一份工作。
廉母李连茹抑郁成疾,她最大的心愿,就是希望廉宝忠一定要帮老二廉宝生平反,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,自己的儿子会做叛徒。
时光荏苒、白驹过隙,转眼25年过去了,对于普通人来讲,可能是一晃而过,对廉家人来讲,这背负叛徒家属之名的25年却度日如年。
期间,廉宝忠一直遵循母亲的教诲,片刻不停地上诉伸冤,为老二廉宝生鸣冤,一直都因为没有证据,无功而返。直到一个人重回大陆,廉宝忠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,这个人正是当年与廉宝生一起被挟持叛逃的李才旺。
李才旺被迫叛逃台湾以后,虽然拿了奖励,但是一直心系大陆,伺机离开台湾。他的妻妹意外嫁给一位美国人,并跟随这位美国人去了美国。
李才旺认为这是一个脱离台湾的绝好机会,就四处托关系,办理退役。他又借美国探亲的机会前往美国,在那里积极联系大陆,希望得到大陆的谅解,表达出自己希望返回大陆的意愿,并表明当年他是被迫叛逃,实属无奈。
经过李才旺多方努力,终于在1975年取得大陆谅解,以美国华侨的身份重返老家四川探亲。李才旺重返大陆的消息,如同为廉宝忠注入了一针强心剂,他积极通过各种关系,联系李才旺。虽然见到华侨并不容易,但廉宝忠始终没有放弃,功夫不负有心人,最终成功与李才旺相见,廉宝忠谈及弟弟廉宝生时,李才旺感慨的说道,他与廉宝生二人都是被挟持叛逃。
但是,这只是李才旺的一面之词,还不足以将廉宝生“叛徒”的定性取消,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,万一出错,影响巨大,谁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直至1991年,廉宝生所涉及“叛逃案”的要犯李显斌偷偷回乡探亲时被捕,根据他的交代得知,廉保生当时拒绝投降,举枪自尽!
时隔26年,真相大白!
李显斌这短短几个字,却是洗刷廉家冤屈的重要证据,李显斌与李才旺二人的证明,已经足以确定廉宝生烈士的身份。
廉宝忠继续为自己的弟弟四处奔波,他希望能够早日取消他弟弟廉宝生叛徒的定性。经过缜密审查,终于得到空军第十军政治部批复,追认廉保生为革命烈士。
此消息传出以后,廉家人潸然泪下。1993年,廉母走到人生的最后时刻,她临终的遗愿,希望老二廉宝生的遗体能够回国,“把老二接回家,这个家就完整了,如果你们完不成,就交给你们的儿子。”
为了完成廉母遗愿,廉保生的侄子廉成、廉野为此事多方奔走,打探廉宝生遗体的下落。
廉家为此事奔走时,台湾民间人士也开始积极进行寻找,空军第二代的高兴华和台湾退役空军军官李刚在取得进展后,积极从网络联系廉宝生的亲人。
经过多方查询,辗转得知廉保生葬在桃园大园公墓,此时廉宝生的墓已经多年无人打理,荒草丛生。上面书写的名字为“廉保生”,廉成认为这应该是笔误造成。
随后,廉家立即向台湾方面提出将廉宝生遗体迁回大陆的请求,得到肯定答复以后,廉成、廉野立即乘机前往,于22日抵达台湾,原定于27日进行火化,当天却意外刮起台风,风雨交加。
廉成刚、廉野不同意更改日期,坚持在27日进行火化,按照原定计划,28日乘机将廉宝生的骨灰带回大陆。
2016年9月30日,廉宝生的骨灰由民间人士带回大陆,8名身着蓝色空军军装的礼兵护送下,廉宝生得以重返大陆,长眠于家乡蓟运河畔的天津宁河烈士陵园。
此后,每年的清明节都会有人来探视,其中一位台湾女性格外引人注意,这位台湾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?
原来,这位女士名为王云贵,她之所以每年都到廉宝生的墓前扫墓,是因为她将廉宝生视为恩人。
王云贵女士的丈夫名为刘达祥,当年李显斌叛逃时,他正是国军在场的士兵,李显斌当时缴械投降,对他说要小心飞机尾舱的人,刘达祥当时持枪走过去,透过窗户与廉宝生四目相对,穿着不同军装的两个军人,眼睛里都出现惊恐。
根据刘达祥讲述,如果当时廉宝生向他开枪,他恐怕很难活命,但是廉宝生没那样做,而是坚定地调转枪口,开枪自尽了。
刘达祥对妻子说:“他是真正的军人!”
廉宝生骨灰重返大陆,成为烈士!这样的结果对廉家来说太过重要,因为台湾方面隐瞒事实真相,害苦了廉家,背负了那么多年的骂名,如今得以平反,不禁潸然泪下。
年过八旬的廉宝忠,特意去了一趟母亲的墓前,向母亲哭诉,“妈,我把老二带回来了。”
51年前的一场变故,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,正义的归来虽然迟了太久太久,终究真相大白。不图富贵、不畏牺牲的烈士,成不了叛徒,廉宝生的伟大精神,将成为后世所有人的榜样。